瞧见薛衍姗姗来迟,向来话多的蒋七郎不满的道:“你怎么这时才来,我们都等了好半天了!”
薛衍闻言莞尔,抬头看了看天色,因说道:“我也没觉着我出来的很晚啊,你们来的也忒早了罢?况且当初定下的时辰就是这会子,难道你们是天刚亮坊门刚开就出来了?”
薛衍本是随口一句玩笑话,岂料蒋七郎等人郑重的点了点头。薛衍目瞪口呆,就听蒋七郎说道:“我们都是以汇通了好友一齐读书为借口出来的。既是要读书,当然不能日上三竿才出家门,起不惹人嫌疑,所以早些出来便是了。哪里想到你这人真是这么实在,说几时来便几时来的?”
薛衍这才想到平阳长公主和卫国公对自己的纵容之心非比寻常,哪里是其他人的父母能比的。因笑道:“这么说来,,今儿竟是我的不是了。我吃三杯薄酒且算是赔罪罢。”
一句话未完,只见蒋七郎不耐烦的扣下薛衍手中的酒樽,开口笑道:“哪里有工夫看你赔罪吃酒。我们等了这么久,早就等不及了,还不快快的收拾好了进平康坊。”
说着,又唤来酒肆里伺候的博士,结账出门。
早有各人带来的小厮常随从酒肆后头的马棚里头牵来了各人的马匹,众人鱼贯出了酒肆,扳鞍上马,一路溜溜达达的走进平康坊。
薛衍这是头一回来这地方,不觉十分好奇,左顾右盼。但见街道两旁尽是乌檐红柱,黄土夯实的矮墙。两溜墙根儿底下种着杨柳松柏,但见杨柳出嫩心,青松翠玉柏,有小贩货郎们或挑着货担或站在摊子前叫卖,胭脂水粉,金钏钗环,面食馄饨摊子,琳琅满目,不一而足。仍有高鼻深目的胡人站在胡饼店前打面作饼,一旁的烤炉中冒出热腾腾的带着芝麻味儿的香气,混着旁边食肆中飘出的炙烤羊腿的香气,叫人纵使吃了早饭,也忍不住直咽口水。
又有街道两旁酒肆里隐隐传出的颇具西域风情的舞曲,真真是有声有味,热闹非常。
街上游荡的官宦大臣世家公子文人墨客皆是呼朋唤友而来,间有披着帷帽的小娘子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调笑嬉闹,如银铃般的笑声从口内溢出,给这平康坊平添了几分□□。
因薛衍诸人大多都住在崇仁坊内,所以众人约定的是在平康坊的北门进来。进入坊内便一直往东走。薛衍还有些不明白,就听蒋七郎低声为他解释道:“这平康坊没的大家娘子们大都住在坊东的中曲和南曲,其余的暗娼窑馆,大多是些贩夫走卒们愿意去,不看也罢。”
薛衍恍然,又跟着众人一路往东走到街道尽头,然后向南拐进巷子里,只见越往里头人烟越是稀少,越是寂静。街道两旁的院墙亦多用□□刷过,透过粉白的院墙,依稀可见院内的廊角飞檐,一阵春风拂面,系在檐角上的青铜铃发出悦耳的叮当声,映着身后愈加遥远的叫卖声,愈显悠然。
叫薛衍忽的想起后世那些大隐隐于市的悠然意境来。
一行人越行越往巷子深处,最后在一处乌头门前停下。众人嬉笑喧阗,板鞍下马,一路进了这处门上也没挂匾的妓馆。早有假母笑眯眯的迎了上来,将众人引入大堂。
只见大堂中早已有了客人三三两两的坐着。瞧见薛衍众人入内,堂内的客人下意识的望了过来。还没等薛衍看清楚堂内的景致,只听有人冷哼一声,开口说道:“我倒是谁家公子呼喝而来,原来是鲁国公家的蒋七郎。真可惜鲁国公府一门将帅之才,到了七郎这里,竟是文不成武不就,着实败坏家门。”
蒋七郎循声望去,只见大堂正中的桌案四周坐着五六个裹幞头,身穿圆领缺胯袍的少年书生。蒋七郎看到这几个人,登时便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作风。从鼻子里哼了两声,微眯起眼睛,用下巴点了点众人,态度十分狂傲的笑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太学里的几个穷书生。我说你们替人家写字儿画画攒够了多少银钱,才敢来捧孙大家的场子?真不怕今儿享受了一遭,今后几个月都只能吃稀饭野菜度日么?”
一句话未落,堂内众人早已哄笑出声。
被蒋七郎打趣刻薄的那几位书生登时紫涨了脸面,指着蒋七郎道:“你们也不用得意。不过是借来着祖上光辉有个好出身罢了。倘若没了国公侯府在背后做支撑,尔等恐怕尽不如我。”
蒋七郎被那书生指着鼻子骂是草包,也不恼,笑嘻嘻的道:“兴许我上辈子是做尽了好事,所以会投胎。哪里像你们,不但自己生的穷酸,还嫉妒旁人家的富贵权势,瞧瞧你们这副嘴脸罢。真是叫我看了就食难下咽。”
那几位太学出身的书生闻言,一发不认同的喝骂回来。于是两伙人引经据典,开始相互辩驳起来。当中还有其他看热闹的人按捺不住,也凑上前或表达自己的观点,或搅混水的。整个大堂内登时就像后世开了辩论会的大学礼堂一般,闹哄哄的。
薛衍是后世穿越而来,为人或有些机敏,但于这些儒家经典上着实是通了六窍——尚有一窍未通。他根本就听不懂身旁这些人说了什么,偶尔能听明白一两个典故,还没琢磨过味儿来,旁人早已针对此故引申出好几篇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