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的共识。但正是因为她不昏庸,却手腕狠辣,她不残酷,却心肠冷硬,她待人和睦温柔,常常面带微笑,才让她的醒悟和变革显得如此令人恐惧。
在某种程度上,徐瑾不是在害怕自己的未来。他是害怕当农夫发现种下的作物产量不够时,干脆连根拔起、换掉种子——谁都不知道董太后会不会这么做。
但谁也都不敢说她一定做不出来。
作为当前官僚体系和结构的剥削者、受益者,哪怕徐尚书已经以辞去官位作为交换和试探,都不免为之深深忧虑。
董灵鹫终于掀开奏折,慢慢地看他写得字,边看边轻声问:“大殷给百官的俸禄,是不是太低了?”
徐尚书道:“熙宁故年时,确实有限。但陛下登基继位后,元年、二年、官员的月俸从不拖欠、数额充足。即便是八品小吏,养活家族人口,做到岁晏有余粮,还是不难的。”
“只是人之贪欲无穷。”
“娘娘明鉴,正是如此。”
“国朝虽已将礼乐规矩重新整理教授,但还是无法制止暗中逾矩攀比之心。”她道,“难道人的善与恶都是有限的,善用光了,就一定会为‘恶’?徐尚书是如此吗?”
“老臣一时差错,愧不能当。”
董灵鹫笑了一声,不仅不相信他口中的话,且连他文章里的句读都不信。她将里面的长篇大论粗略看了看,掠过了一些纯粹吹捧的言语,将奏折抬起,放到案边的灯烛一侧。
烛火的火舌舔上文章的一角。
徐尚书默不作声地望着她。
火焰烧透纸面,化为飘落的飞灰。
董灵鹫松了手,免得火舌扑上来烧到她的指尖。瑞雪从旁往越来越旺的灯台上倒了半盏残冷的茶,白雾“噌”地一蹿,然后又很快散去,混着灯芯烧焦和纸张化灰的味道。
董灵鹫道:“戴罪,交付给你一个要务。”
“臣定当将功补过,肝脑涂地。”
“先别忙着立誓。”董灵鹫虽然拒绝了他的“诚意”,也拒绝了一些权力的交换,但却将另一件事提了上来,“北伐后勤总务,你做军粮的总调度。”
徐尚书双目微睁,身躯顿了片刻,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如山的分量压了下来。
“将功折罪。”董灵鹫道,“依情处理,这是尚书大人说的。”
这里的“情”是指情势、时局,跟私情没有任何关系。从前徐妃在的时候,董太后都不曾将徐家太过放在心上,何况今日哉?
对方先是不得不埋头应下,然后又问:“此事实在重要,臣年迈昏聩,若是出了差错……”
“差错?”董灵鹫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很快又从容地落下,“那就依律,治你满门的罪。”
对方极为明显地呼吸一滞,久久不曾出言,最后领旨谢恩。
……
皇帝上了两日朝,脾气显而易见地变得暴躁起来。
与此相对的则是——小郑太医在两次大朝会之后,神清气爽地回到了慈宁宫。
他那个官职,一般情况下没有参与廷议的资格,不是在户部整理事务、就是按照度支部或是户部总司的安排,东跑西跑,核对这个、审计那个,事情又多又繁。结果两次大朝会之后,郑玉衡……不,郑钧之这个名字简直名声大噪,不仅全户部的官员都对他报以怀疑迷茫、暗暗考量的眼光,从前欺负他新来的其他承务郎也都换了张脸,老实地把自己的活儿拿了回去。
这倒不是阿谀奉承他,只是怕小皇帝砍他的时候血溅到自己身上罢了。要是陛下余怒未消,把他们这些将活计全交给郑钧之的人一起砍了怎么办?
他们的心思,郑玉衡懒得揣测,总之活儿轻了不少是好事。他正好躲过温侍郎的盘问,得空回宫。
医官不上朝,就算郑玉衡在深宫大内随意露面,也不影响郑承务在金殿上差点被拖出去砍了的辉煌事迹。当他重新做回医官,穿上袖口环着百草图样的衣衫时,陡然感觉到一股格外的满足和轻松。
休沐日。郑玉衡身上飘着淡淡的皂角清香,挽袖添墨,摒弃所有复杂的思路,完全放空自己,做好一个“红袖添香”的贤惠角色。
他看着董灵鹫看案卷、折子、看书,然后又审了审宫务,觉得她眼睛一定酸了的时候,才轻轻咳嗽一声。
董灵鹫没听见。
郑玉衡又提高声音咳嗽了一下。
董灵鹫迟迟地瞥了他一眼,说:“喉咙不舒服?”
郑玉衡道:“没有。”
“没有?这天气时节还冷得很呢,你年轻,穿得单薄,什么衣裳都敢乱跑。”董灵鹫数落了两句,“冒着风了也不说,胡闹。”
“我什么时候……”郑玉衡说到一半,觉得自己胆子大了,居然敢反驳娘娘的话,又咽了回去,凑过去跟她道,“娘娘该休息了。”
董灵鹫光看字不看他,道:“都怪你们,这些案卷和汇总一次呈上来得太多,不然哀家早就看完了。”
她转过头,呼吸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