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是怕天子听了去。
宋子安因垂首,是以唇角上扬也并不怕,更像是讥讽笑意:“臣以为,王爷此举虽辜负了皇上当日赐婚的恩典,但实在不能不叫人感动,臣之所以为王爷代呈这道奏本,也正是因为感动二字。
臣在朝为官,本不该以私心处事,然世上无情之人太多,有心太过难得。
王爷的案子还未结,是否有大罪过无人可定,臣以为王爷还是亲王之尊,能为王妃考量至此,实在难得。”
他就为难得二字,是因为情之一字,倒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安王要和离,离的是昭宁帝钦赐的婚事,他的案子本来就在天子许与不许之间,他还敢上这样的奏本。
到底是对王妃太情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就没人知道了。
及至散朝,昭宁帝脸色都不大好看。
他回清宁殿,谁也没有叫,只吩咐孙符去传了曹惟生入清宁殿。
无论大朝会还是平日立于太极殿,曹惟生永远都是那个局外之人。
这阵子为赵清案子脑成了什么样,姜承德跟沈殿臣两个斗法厉害,吵起来厉害时候恨不得当着天子的面去动手。
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曾经的内阁次辅,这热闹怎么不好看?
连赵盈也掺和进去。
似乎所有人都忙着考虑究竟该站哪一边,唯独曹惟生例外。
他入清宁殿,带进的仍是一派正气。
入了西次间,昭宁帝不开口,他就也不开口,拜过礼,往斜对面坐过去。
昭宁帝手上的,正是早朝时宋子安代呈的奏本。
他反手扣上,才侧目看曹惟生:“今早的事情,老师怎么看呢?”
曹惟生笑着摇头:“老臣倒觉得,安王殿下,没有这样的品行。”
他精明,也识时务,晓得昭宁帝此时单独召见他,要听的便是实话,而非恭维奉承之言。
赵清有没有那个品行,昭宁帝不比谁都清楚啊?
是以他当然实话实说:“如果说是不忍见王妃陪着遭罪,跟着受苦,当日宋尚书带人到安王府拿他回刑部,隔天他就该上这道奏本了。
宋尚书处置起来这样不留情面,摆明了是不会给他留任何余地。
安王殿下跟在孔如勉身边那么久,又是宫里长大的孩子,他当然知道,此事一旦闹大,姜尚书不会轻易罢休。
王妃跟着受牵连是肯定的事儿,何至于等到今日呢?”
昭宁帝捏了一把眉骨:“那就是有人威胁他了。”
曹惟生没有接这个话,但是他顺着这个话说了下去:“天子赐婚是大恩典,安王殿下身上的好多事情都没捋顺呢,这时候自请与王妃和离,落在姜尚书等人手上,又是把柄一件。”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叹气:“怪不得姜尚书方才一言不发。”
姜承德实在不必说什么,毕竟事情是赵清自己干的。
赵清这么一个风流成性的皇子,鬼才会信他怜惜王妃,才自请和离。
大不敬三个字反而会死死地扣在他身上。
曹惟生抬眼看去:“皇上是打算饶恕安王了吗?”
饶恕?
天子猜疑,岂是三两句话,三两件事便能轻轻揭过的?
赵清私下和闫达明往来是事实,闫达明到现在都不知所踪也是事实。
贪墨的银子,拥兵自重,闫达明在福建都快自立为王了,赵清和他相交多年,真的一点不知道吗?
先是私吞铁矿,大肆敛财,又勾结军中——他当真没有谋逆造反的心?
昭宁帝是不信的。
他的皇位本就不是顺顺当当坐稳的,是以对于造反二字,本就更敏感。
曹惟生一见他沉默下去,心下立时明白,便不动声色又叹道:“只是不知道皇上目下可有立储的打算?”
昭宁帝横去一眼,又眯起眼来,啧了声:“有件事,朕没叫任何人知道,除永嘉外,老师是第一个知道的。”
曹惟生暗道不好。
天子要掩下的秘密,他可一点也不想知道。
知道的多了,风险总要承担的更多些。
“三郎的腿断了,从福建回来的路上,暴雨山崩,把他的马车埋了,跟着伺候的奴才为了救他当场毙命,赵乃明他们把三郎从泥石里刨出来,抢回来一条命,腿却废了。”
腿……废了?
惠王的腿废了?!
曹惟生心头大震,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后来,他怔怔道:“怪不得……怪不得了。”
昭宁帝闻言就笑了:“老师现在终于知道,永嘉何以在大郎这件事上诸多偏帮,几次三番为他说话求情,希望朕从轻发落了吧?”
是,他晓得了。
惠王的腿废了,人就不中用了,储君之位这辈子也不要再想。
就算能治好腿……那得花多少心思多少时日啊?
他本就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