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盈了解到,沃河觋师对宛安县基层控制,并没有深入到最底层的胥吏,大部分还是止步于亭。
也就是说,沃河觋师其实只是通过亭长上司通知亭长,让他们放缓了通知的时间而已。
而这些亭长能够分到的钱财数量极其有限,他们对沃河觋师的态度就比较普通,虽然也会为其做一些事情,但只限于不会影响自身仕途的小事。
不过,亭长虽然只是拖延了几天,却给韩盈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她制定的很多计划全被打乱,整个课程全部无法继续下去。
面对韩盈生气的样子,这些老油子亭长丝毫不在意,甚至早就找好了给自己脱罪的理由。
农人在农忙。
没有比耕地更重要的事情了,因为它迟到,属于如今最常见的不可抗力,哪怕是徐田曹和韩盈明知道他们就是在怠政,照样没办法责备。
好在,韩盈本来是在和沃河觋师抢时间,县里回来就安排人手出行,第二天就跑去询问亭长,如今消息传递的滞后,这些亭长根本来不及收到上面的暗示和消息,面对分不清的局势,他们自然而然的开始打太极,往后拖。
做为小孩子,韩盈性子急,所以一气之下提出来直接自己上,就很合理不是?
而对于韩盈的决定,这些亭长们差点没举双手双脚赞同。
又不用自己让下属多跑村子强迫出人,也不用面对上司的苛责,两全其美啊!
在韩盈说出她自己去各个村子里教学的时候,这群亭长一改之前打太极的态度,巴拉巴拉就把各村子的状况全给韩盈说了。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随着村口路边上的草棚越来越近,韩盈回忆起来下桑村的情况。
下桑村地势偏低,多种桑树,妇人以采桑养蚕纺布为主,因为丝绸产量稀少,所以收购的价格偏高,这使得妇人们的劳动收入基本上能和丈夫齐平,女性地位较高,同时,也因为女性收入的提高,让整个村子显得比其它村更加富裕。
而靠近之后,村落的建筑,也证明了这一点。
虽然还是草木房,但每户人家都能有四、五间房子,围成一个庭院,隐约还能听到鸡鸣和猪哼,足可见富庶。
就是靠近之后,看不到什么人。
等她们这一行人靠近了村口,路边的草棚中就探出来两个脑袋,一个年龄看起来有二十出头,腹部略微有些鼓起,是个孕妇,另一个比较稚气,可能才十一二岁,她们两人打量着这新来的队伍,只觉着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要说是商队,哪有在车上挂这么多口袋的?那口袋轻飘飘的,肯定不是什么贵重货物,更何况,商队怎么会有这么多女人?里面居然还有个孩子!
可是不是商队,那这些人来这里干嘛呢?
在她们疑惑的时候,马车在村口停了下来,郑茂走过去,对着她们问道:
“你们是下桑村的人吗?”
“当然是。”
因为过来的人都是妇人,还带着小孩,只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孕妇也没怎么怕,她甚至还往外面走出来一点,好奇的打量着。
郑茂露出笑脸,努力和孕妇攀着关系:
“我是满仓村的郑茂,我们村胡家的老六,叫胡桃的,十多年前嫁你们村来的,不知道还有人记得不?”
孕妇显然记得胡桃,在郑茂说出她之后,态度更加缓和了:
“原来是满仓村的!你……”孕妇本想问郑茂是不是过来找胡桃的,可看郑茂的衣服和后面的车队,总觉着不太对,于是转口问道:
“你是来?”
“是月女要来义诊!”郑茂脸上多了几分狂热,把自己从心底反复背了无数遍的宣传口号说了出来:
“妇人病,咳嗽胸痛,水肿出痘,流血骨折,便血不尿的,月女都能治,还不收诊金,只收药钱,用粮食、马草料换都成!”
可郑茂的情绪却没有传给孕妇,她狐疑地看了看车队,目光很快放在了那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女孩身上:
“你说的月女,不会是她吧?”
郑茂看孕妇伸手指的韩盈,毫不犹豫的点头说道:
“是,就是她!”
可这让孕妇脸上的不信任更浓了,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说道:
“这样吧,你先跟我去村里,我去告诉里正,看看村里人会找她看病不。”
郑茂和韩盈打了个招呼,跟着孕妇走进了村。
韩盈不想在太阳底下晒着等人,索性走到草屋这边,拿着做的马扎,找了个阴凉的地儿坐下来休息。
以韩盈的经验来说,一两个小时之内,不会有人过来看病的。
大家穷啊,巫觋又把治病当成敛财的手段,遇到个人生病,那就非把人家底都要掏尽了不可,次数久了,农人们也能反应过来,真遇到病了,直接蹬腿死了完了,压根不会去治。
不过,韩盈这次来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又说了看诊免费,只要等一等,终究会有人过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