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种无言的动作,已经是安抚了。
小孩扑到他怀中,眼泪终于簌簌流下,不是大哭,只是小声地抽噎,小小的背部微微颤动。
连星神色终于一变,意识到圆圆可能哭了。
他不安地探头张望,可小孩完全背对他,看不到一点脸。
他只能看到荀宴轻轻拍着小孩,过了会儿,低声道:“不哭了。”
果然是哭了。连星脸垮下来,他自觉并不理亏,可一旦惹哭了圆圆,就有种莫名的愧疚。
身体扭动了下,在绳索的捆绑中无法挣脱,连星纳闷地想:明明是他身在敌营,怎么他还要为敌人操心?
这群人已经知道了山寨所在地,几日来还不知对寨子做了什么呢。
正想着,荀宴已经抱起人走到了他面前,不过小孩依旧背对着窝在其怀中。
“连星,我有几件事问你。”荀宴淡道。
不容拒绝的模样令连星神色一凛,“别想,我不会说的,誓死不会出卖我们寨子!”
“嗯。”颔首间,荀宴在他面前径直落座,“你认为,桥山寨是造福当地百姓,行狭义之事对吗?”
连星梗着脖子,不语。
“即便你们行劫掠之事,可劫的都是为富不仁的奸商、为官不正的贪官污吏,是吗?”
连星目露赞同。
掀眸睨去,荀宴问:“那为何多年来,天水郡百姓生活丝毫未有改善,甚至越来越糟?”
“我知道,百姓都会暗地护着你们。你可知,每当官府遣人去捉人,被围攻之人混入村庄后引来官府大肆搜查,毁过多少房屋、庄稼?为了掩护一人,全村人都可能被官府重重盘问,甚至减少该有的救济。在此之后,桥山寨派人去帮过他们吗?”
“所谓的奸商、贪官污吏,有据可依吗?还是说,一切全凭你们空口断定?”
“夔州那名行商,从未为恶,在天水郡施善行德,却为何遭了你们毒手?”
………
一桩桩、一件件、一句句话语,让连星冷汗再度流下。
他无法回答。
且有些事,是他也不知道,或者说从未注意过的。
荀宴的目光依旧平静,可连星却不敢直视,“似桥山寨这等,我见识过许多,亦亲手投入大牢许多。匪寇之流而已,给自己扯上为民的旗号,并不能清高多少。”
连星想反驳,发现无从下嘴。
“你知道,京中对待这等匪徒,是如何处置的吗?”
连星投去疑惑目光。
“若老实些交待,按罪处理,或留全尸,或发配某地劳作。但若是反抗、誓死不从者,鞭刑、老虎凳、夹板、剥皮等刑罚,可以轮番上。”
随后,荀宴好心地给连星普及了这些刑罚的具体内容,听得他瞪大双眼,冷汗流得愈发厉害。
不一会儿,全身依然湿透了,面上湿漉漉。
庭风一吹,令他浑身不由自主轻颤了下。
原来官府对他们一直都这么仁慈的吗?
连星知道曾经有个兄弟被真正逮到过,在牢中待了三日被放出来了,只是三日没怎么食米水,人憔悴了些,其他都没问题。
当时连星还笑官府都是病猫,没什么手段。
原来,手段是不曾施展到他们身上。
“本来依我的脾性,抓住了人,就不会客气。”荀宴语速不紧不慢,“但你知为何只是关着你,不曾用刑,还吃喝不断吗?”
连星忙摇头。
“因为,她喜欢你。”荀宴看向了怀中小孩,“圆圆少有投缘之人,且我们相信,能让她喜爱之人,品性定不会差,便多给了你一个机会。”
听罢,连星咽了口口水,心道原来不是圆圆辜负自己,而是救了自己。
他目中愧疚更甚。
荀宴静看着,须臾后才道:“现在,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
踟蹰几息,连星点头。
初雪
初雪已覆地, 晚风仍积威。
水泽县第一片雪花掉落时,天地正在寅卯之间,万物无声。
一点寒意从枝头掠过, 踏小窗、跃床幔, 直袭厚厚被褥中安睡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