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刹,秦葶生平头一次对何呈奕生出了侧隐之心。
但,这些远不足可填平他给秦葶心端带来的沟壑。
从前秦葶整个人摊开来瞧顶多也就是穷困些罢了,因他的缘故,回首过往,多了一道又一道并不美好的记忆。
而那些两个人之间的不美,便是心口最难消的结,同何呈奕心上的烙记无甚分别。
很难填平,他却不明。
秦葶的心情也随之沉重了起来,她一向认为像何呈奕这般强大又冷血的人是不需要安慰的。
但此刻,她还是依了内心的那一片良善之心,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轻快两下,在何呈奕心里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他未回头,只稍抬手以掌心盖住她的手背。
他片刻松懈下来的软弱,显得秦葶一下子无比强大。
平湖州的事虽然让何呈奕在朝中雷霆大怒,同时却也给他提了个醒,蜀州之战若拉的时间太长,对他有百害而无一益。
由此一事,何呈奕为鼓士气,便下了旨意,朝廷只要蜀州之地与兵将,其余剩下都归攻打蜀州的将领兵士。
要知蜀州向来是富庶之地,多少人神之向往,久闻其名。
除却土地与兵马,其余的一切在一些人的眼中那便是金山银山,借此翻身也不是不可。
诱惑过于庞大,但知何呈奕也是下了血本,势要活捉赵镜之。
事实证明,此计奏效,遍地黄金的蜀州近在眼前,一时间士气大增,唯有一个信念,便是拿下蜀州。
这般不计代价有利自也有弊,当人性不再受到律条约束之时便会爆发出可怕的能量,是正是邪谁都讲不准,亦可说,人的阴暗一面会光明正大的例摆出来,形成一把难以控制的刀刃。
不同于王家傲将军,任桓征的确可以称是一员猛将,手段狠辣,甚至可以说残忍凶狠。
可何呈奕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抓到赵镜之。
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朝廷军队一时间强大无比,很快便打破先前蜀州所置下的被动局面,一路朝南,军队所到之处血雨腥风。
自夏末到冬至,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蜀州攻陷。
就连赵镜之也没想到,何呈奕为了能赢这一场仗,竟是以整个蜀州为饵。
赵镜之被押送入京之前,回望沦陷的蜀地,泣泪吐血,眼看着朝廷军队驻入蜀州祸乡民,杀辱降将,悔不当初。
何呈奕当真不是何成灼。
更知,此一别蜀州,便再也不能活着回来。
他由温暖的蜀地一路被押上京,正是京城中天寒地冻之时,雪光遍地,等着他的,是青年挺拔又阴冷的帝王何呈奕,还有一柄长弦黑弓,与当年杀死先皇后的那只十分相似。
赵镜之与十几年前模样未变几何,却苍老许多,许是独子赵林宗之死使得他憔悴不少。
他被押跪在血地里,只着单薄的破夹袄,像一只落荒的野狗,静静看着何呈奕身披玄色貂裘挺立在他的身前。
他眼尾宽长,眼前有忽而飘过的雪粒子,寒风中他静直而立,神色悠闲,鸟瞰昔日仇敌今日的阶下囚,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何呈奕素来嘴毒,他与赵镜之对视良久,轻启薄唇终讲了句:“赵林宗长的很像你。”
一提赵林宗,赵镜之便似疯了一般,对着何呈奕破大骂起来。
他是在泥泞处打过滚的人,赵镜之骂的那两句,对他丝毫不起任何作用,何呈奕甚至还想笑。
他再朝前踏过半步,轻笑一声问:“知道朕是如何杀的他吗?”
话落,他抬起脚来一脚将赵镜之踢倒,沾着雪的鞋靴踏在赵镜之的脸上,来回捻了两下,“他死之前,与你一样。”
赵镜之骂的更凶了,却也无力反击。
唯这一刻何呈奕感觉无比痛快,远要比当初亲手斩下赵林宗那日还要痛快。
“杀了他,让他下地狱去见他儿子!”
脚步抬起,他朝后退过两步,冷眼吩咐道。
兵将得令举起长弓套在赵镜之的脖子上,反手绞过几扣,用了最大的力。
赵镜之毫无招架之力,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紫,血痕顺着他的脖颈流出,头面无数青筋暴起,眼底透血。
这些皆被何呈奕一眼不眨的看在眼底,记在心里,与旧时记忆重叠,他的母亲当年亦是这般。
十几年过去,他终是做完了他所有应该做的事。
终在此刻明白何为轻快,何为无负无担。
赵镜之的头一点一点垂了下来,似树上当啷的野果,左右毫无生气的摇摆。
稍一抬手,兵将会意,松开手上力道,赵镜之似一摊烂泥倒在地上,脖子与身体仅有一层破败不堪的皮肉相连。
死不瞑目。
应是有雪粒子飘到了何呈奕的眼中,眼前一片水润,他抬眼,深幽的瞳孔望天,在心中暗问:“母亲,您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