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露出某些表情的时刻,她看着他就像是在注视着一个单纯质朴的大男孩,或许是不自觉地被激发出了一种潜在的母性和保护欲, 她的内心总是格外柔软, 充满怜惜。
所以她真的无法什么都不做,就那样袖手旁观地看着他走向那条既定的道路。
哪怕她能说的、能做的, 真的十分有限。
“人生的意义何在, 为什么活着, 要怎样活着, 这是人类存在以来一直都在追寻的答案,我们每个人在一生中的某一时刻都会或早或晚与这些问题相遇,没有人能逃离这样的思考。”
苏冉看着眼前如同迷失在凡间的天使,衷心希望他的心灵能一如此刻一样,永远纯白无垢。
“或许对这些问题最简单自然的思考,就是从我们的天性出发——想要过上更好、更快乐的生活,这几乎是所有人类的本能吧。道林,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什么能带给你快乐呢?”
“我的快乐?”道林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皱起的眉头又渐渐松开,他望着苏冉,眼神熠熠发亮,“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苏,我现在就很快乐。”
这个直白又单纯的答案让苏冉的脸上止不住地发起热来,即使知道道林说这番话没有别的意思,但猛然间听到这样一位美少年说他同你在一起很快乐时,她相信任何一位女士都不会对此无动于衷的。
她不好意思地拨弄了一下手中的花束,但那抹红晕还是透在了她本来毫无血色的脸颊上,让她的故作镇定里突然染上了一种别样的风情。
看到苏冉脸上那抹淡淡的娇羞,道林觉得好似有一只手轻轻挠过他的心脏,这种痒意让他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欲念,但转瞬间就被自己纯正的心思压了下去。
“这真是我的荣幸,道林先生。”苏冉清了清嗓子,恢复了正常的神色:“这么说,是人与人之间的友谊让你感到快乐了?”
道林听到这个答案下意识地想要反驳。
他同巴西尔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也觉得愉快,但那种快乐的感觉和他现在体会到的是截然不同的。如果非要加以区别,那么前一种是可以被随意替代的,或者说和对象毫无关系;而后一种,则仅仅因为……是她而已。
道林低眉敛目,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对,您…你说的没错。”
苏冉没有注意到道林措辞的改变,她正深深地为他的答案而困惑。
如果道林是一位珍视友谊的人,那么最后怎么会做出杀害自己朋友的举动?
一个人真的会改变这么多吗?
想到这里,她更是对于未来“享乐主义”对他施与的影响感到忧心忡忡,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试着让他对此产生警觉:“只是如果要把追寻快乐作为人生的目标和意义,那么就要绝对小心不要沦为自我欲望的奴隶,因为我们感受到的最直接最原始的快乐往往来源于感官:吃喝玩乐,物质享受……它们通常也是最轻而易举便能得到的。”
苏冉看着道林专注倾听但却有几分迷惑的眼神,觉得自己再继续说下去不免就要沦为干巴巴的说教,她叹了一口气。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没有什么错,但请你一定不要在欲望中迷失自己。”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道林就感受到了这位小姐身上带着某种他缺失又渴望的东西。
她就像是夜空中那颗闪亮的北极星,在她身边,他有一种找到锚定的安全感。就算是面对那些直击灵魂的拷问,假以时日,他也觉得自己会找到答案。
只要,在她身边。
这是一种越来越清晰的渴望。
在这一秒,道林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甚至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收起嘴边的笑容,清秀的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
虽然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又莫名地觉得如果在此时贸然对她提出这个想法,会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可是,这个念头是如此诱人——
他想起她的愿望:她想要有尊严地活下去。
那么,现在的他完全有能力为她铸起金色的基架,让整个世界都拜倒在她的脚下2。
苏冉看到道林凝视着她,凝重认真似有所思的神情,觉得对方或许是真的听进了自己的话,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并不指望单凭自己这几句话就能彻底改变道林命运的轨迹,她只希望在未来,当他面临着某些艰难的抉择时,他能够想起她今日说过的这些话,然后做出稍稍不同的选择,这就足够了。
“叩叩。”
房间的门在此时被敲响。
苏冉转眼看去,发现是珍妮拖着药盘站在了门口。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是下午四点。
被打断的道林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遗憾,但心中涌上更多的却是庆幸。
如果不是这阵敲门声,他刚刚一定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向她袒露他的想法,从而酿下不可挽回的错误——那件事,他要冷静地再好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