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知道了。”
过了许久,庄妃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惯有的温和。
“传本宫的话,即刻起,直到回京之前,看好大公主!没有本宫的口谕,她不得踏出马车一步。”
“若有人敢疏忽懈怠……”
庄妃的话没有说完,但她平静无波的目光扫过若离,以及旁边垂手侍立的宫女,足够让她们脊背生寒。
“是!奴婢遵命!”
“奴婢等定当寸步不离,看好大公主!”
宫女们立刻深深福下身子,声音带着惶恐的坚定。
若即回来后,眼底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转头看向大公主的马车,里面压抑的哭泣,似乎已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叹了口气,低声对旁边的宫女道:“吩咐下去,明早大公主起身后,务必将她看牢了。”
“娘娘的话……就是死命令!”
……
沈知念的凤辇里。
“娘娘……”
芙蕖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喻的神情:“方才奴婢回来时,听外面的人在悄悄议论,大公主那边闹了点小动静。”
沈知念正由菡萏伺候着卸下钗环,闻从镜中看向芙蕖:“哦?”
“庄妃那般‘温婉持重’,大公主也乖巧,能闹出什么动静?”
芙蕖上前一步,声音更低了些:“说是大公主看到了,被关在囚车里的定国公。”
“大公主才多大点,又被养得天真浪漫,哪里懂得朝堂倾轧的事。她只记得,那是她嫡亲的外祖家。定国公是……是疼爱她的外公。”
“大公主去陛下那里,为定国公求情,惹得陛下发了好大的火。”
“连庄妃娘娘……都闹了个没脸……”
菡萏在一旁听着,小嘴微张,露出不忍的神色。
五岁的孩子,心里装着的不是权势倾轧,而是那个会给她带小玩意,会抱她举高高的慈祥老人。
沈知念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既无对童无忌的怜惜,也无对定国公府罪行的义愤,更无一丝幸灾乐祸。
她只是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底所有翻涌的情绪。
在世人眼中,定国公府是十恶不赦的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可在一个五岁稚童,懵懂纯澈的世界里,那个被称为“外公”的人,只是会摸着她的头笑的亲人。
大公主巨大的认知鸿沟,带着一种残忍的天真。
沈知念没有评价,只是道:“知道了。”
这件事该操心,也是由庄妃操心。
……
皇宫。
慈宁宫的药味浓得化不开。
醒尘大师昼夜不歇的诵经声,也没能让柳太后的身子好转。
她瘫在厚重的锦被里,曾经凌厉的眉眼,如今只剩下枯槁的印子。
浑浊的眼珠偶尔转动一下,映着帐顶繁复的盘金绣,目光死气沉沉。
醒尘大师低沉的梵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
袁嬷嬷屏退了所有人,只剩下自己跪在拔步床前,冰凉的金砖地上。
她的脊背佝偻着,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垮。
殿内只有檀香燃烧的细微声响,和柳太后艰难而缓慢的呼吸声。
袁嬷嬷盯着锦被上一条细微的褶皱,嘴唇翕动了许久,才将那千斤重的话挤出来:“太后娘娘……国公爷在、在木兰围场……反了!”
“怎奈陛下早有准备,和宸贵妃将计就计,打了国公爷一个措手不及!”
“国公爷已经在被押解回京的路上了……”
袁嬷嬷的话音落下,现场是一片死寂。
檀香的气息,似乎也凝固了。
柳太后双浑浊的眼珠猛地定住,转过头死死盯着袁嬷嬷布满沟壑,写满绝望的脸。
时间仿佛被拉长、冻结……
兄长反了?!
那张总是带着恭敬笑意,在她面前微微躬身的脸,清晰地浮现在柳太后的脑海里。
每一次,当她拖着这副残破的身躯,苦口婆心地劝诫兄长树大招风,让他收敛些,因为陛下已非当年稚子时。
兄长脸上是怎样的神情?
是恭敬,是顺从,口中应着“太后娘娘教训得是”、“臣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