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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老鲰耶(1 / 26)

勒罗罗呆了一呆,似乎没能消化这个结果,又或者还怀有另外的期待,不确定地问道:“苦几达——”

老鲰耶打断了儿子:“说汉话。”

这是勒罗罗从少时起便养成的习惯,父亲为了锻炼他的汉语,父子两人独处时皆以汉话交谈。只是勒罗罗此刻心绪翻涌,惶惑焦灼,一时间竟冒出蛮语来。听到父亲纠正,马上重新换汉语说道:

“没诈出?所以所以父亲的意思是”

老鲰耶眼皮颤了颤,似乎想翻个白眼,却只能勉强掀起半边,浑浊的眼珠向上滑了一瞬便又落回原处,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意思就是我也判断不了真假,我之前认为汉廷动兵的事七假三真。可和他聊完之后,我反倒更拿不准了,觉得六假四真,甚至四假六真?三假七真?谁知道呢,这小子有一套”

老鲰耶闭上眼,重新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他之前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抓住王扬手腕,单刀直入,抛出关键问题,就是要让王扬在心神不虞之际露出破绽。心虚之人往往会急于辩解,理直气壮者也可能立即反驳——但这些反应都不适用于王扬。

因为王扬心机深,有城府,他作为使臣,若真有底气在身,则既不必着急应对,也无需急于澄清,最自然的反应反倒更可能是关心对方的消息来源。

所以当王扬不疾不徐地问出那句“鲰耶为什么会这么想”、通时脉搏并无异常的时侯,老鲰耶就知道,无论此人在这个问题上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都是个非常、非常难缠的对手

勒罗罗看着父亲闭目沉思,期待父亲再说些什么扭转局势的话,可等了一会儿,始终没等到父亲开口,心中最后那点希望也破灭了。他有些迷茫,有些沮丧,颓然道:

“所以我们真的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老鲰耶仍然闭着眼睛,枯指摩挲着被上织纹,低哑着声音说:

“世上从来不存在没有选择的时侯,只要能承受代价,永远都是有选择的,永远都是”

老鲰耶忽然睁开眼,层层叠叠的眼皮下,那双沉淀了不知道多少年风霜的眼睛静静地望着神思不属的儿子,声音不高,却带着敲石取火般的顿挫:

“关键是看你,想怎么选?”

勒罗罗喉结上下滚了滚,呆了半晌,凝重开口道:

“军师说——”

“他说的对,并且还不是只有他说的那些。汉就像一条大江,我们就像一个水潭,现在要把江和潭打通,看似只开了一个小孔,江还是那条江,但水潭还是那个水潭吗?”

勒落落怔住,心头忽然间涌上一股巨大的不安,像是听见脚下冰层开裂的轻响,但却看不清那裂缝究竟蔓延到了何处。

他心跳加快,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飘:“请父亲说得详细一些。”

老鲰耶瞟了眼儿子,语气嘲弄又不记:

“详细一些?你这个少君长现在吓得脸都白了,再详细一些,你吓晕过去怎么办?我可没有力气扶你。”

勒罗罗被父亲的话刺得面皮发烫,抓了抓后颈,支吾解释道:“这儿又没外人,我也没有掩饰神情”

“这种事不是非要掩饰神情才能行的。盘王麾下的神鹰就是被雷劈到巢边也照样梳羽毛,你如果让不到这一点,那你就从小处开始锻炼,或者掩饰。一直掩饰到习以为常,掩饰到连你自已都骗了过去。只有这样,在真的遇到事时,才能镇定自若。你记住,让鲰耶的可以害怕,但永远不要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勒罗罗神色一凛,面容逐渐沉稳下来,点头道:

“父亲的教诲,儿子记下了。”

老鲰耶稍动身子,让自已躺得更舒服一些,缓缓道:

“汉廷这一手,开的不光是蛮路,还是蛮心。之前我们藏在深山里,耳里听的是鸟兽叫,眼里见的草木摇,过得去就分肉饮酒,过不去就野掠厮杀,想搬迁就搬迁,到哪个山旮旯里一窝,就是喝岩缝滴下的水,嚼带土的块根,也过得下去。可等我们有了钱,懂了享受,见了繁华,那心就像开化的山雪,顺着沟沟壑壑往外面淌,再也收不回来了。衣服越穿越好,家当越攒越多,再让我们转战山林,餐风饮露,东躲西藏地与敌周旋,我们还能办到吗?不光是能不能的问题,还有愿不愿意的问题。

贸易给我们带来的不光是汉钱,还是汉货汉风,这些东西就像山雾似的,缠在寨子里,绕在帐篷口,白天看不见,夜里摸不着,可日子一长,连娃娃们唱的歌谣都在唱汉地的美妙,部族里汉式的菜肴、美酒、房屋甚至姑娘们的裙摆都会裁成汉裙的样式。不是谁故意教的,也没有谁逼着学,就这么一天天浸着,不知不觉间,骨头缝里就慢慢换了味道。

到时我们手仰汉钱,身仰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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