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势日蹇,买不动中原所产如山如海的货色了。
这种情况,其实数载之前就有征兆。当时一度遍布南海的阿拉伯商人数量急剧缩减,据说就是因为哈里发迫于兵力不足,给许多海商许诺了苏丹或埃米尔的封号,请求他们回国效力。
当时大周上下,没人当回事,毕竟谁也没法把耳目伸张到万里海疆以外。中国之人对阿拉伯的了解,始终是盘踞在西方数百年的庞然大物。而阿拉伯商人退出的贸易路线和补给据点,几乎同步被汉人海商控制,海商们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有时候又并不急于向朝廷禀报在这方面的进展。
急速增长的汉儿海商船队,在此后几年把货品直运到阿拉伯境内乃至巴格达。这等若是拿着饭勺,把做好的饭菜塞到病人嘴边强喂。饭菜实在喷香诱人,病人就算胃口不行,也勉强多吃几口。等到喂饭的发现病人真吃不下,那已经不是胃口好不好的问题,而是病根深种乃至病入膏肓了。
所以,使团此来真正的目的,是要在阿拉伯帝国急剧软弱的当口,不惜一切代价保证朝廷的财政收益,保证大周境内无数工场和工匠的饭碗,为中原不断增长的手工制品找到出路。
具体的办法有两条,要么,就拿出足够的威慑或好处,按着阿拔斯王朝掌权人物的头,逼着他们竭尽全力地吃,吃到肠穿肚烂、寿终正寝再说。
要么,就按着阿拉伯人的头,逼出他们在采购中原货物以后转销的方向,以便大周寻踪索迹,自家把生意做过去。
可现在这架势,竟是什么也做不了,被软禁了?
几天下来,莫说使团高层,底下普通成员也多有焦躁不安的。
海上奔波万里,本来就容易让人情绪失控,海商的船只上经常出现暴乱、仇杀之类,便是因为船员承受不了这种压力,找个由头爆发。大周的海军素称严明,有时候也难避免,只不过海军的巡游范围有限,而且包括史天倪在内的海军高级将领们,动不动对某地的野人或者叛逆发起清剿……大家都知道,无非是提供个肆意妄为的环境,让将士们发泄下。
海商如此,军队如此,使团也难以避免。就算使团上下都是精挑细选出的,可只要是人,就无法摆脱人性。果然又过了数日,使团里忽有护卫彼此争执。旋即争执上升为斗殴。这举动又引发了各自的友人参与,他们或者拦阻,或者报复,等到宫殿外头监视他们的阿拉伯士兵冲进来平息局面,一场涉及上百人的大乱斗几乎不可收拾,至少数十人头破血流,倒地哼唧不休。
带兵入来的队长见此局面,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回去叫了负责监管宫殿的埃米尔来,商议怎么处置。
那埃米尔起初很是警惕,劈头就说,哪怕有伤员,也不能离开宫殿。他身边带了两个通译,连元好问说的话,都要两个通译分别翻译,然后记录下来。但元好问并不给他添麻烦,反而向他道歉,自承管理不善,答应自行处置伤员,并且严肃纲纪。
待到埃米尔稍稍放松,元好问才道,虽说我们愿意耐心等待哈里发的接见,奈何上万里海途跋涉之后,又遭软禁,使团成员人人烦躁。而且这几日里虽然饮食供应并不匮乏,毕竟不是汉人习惯的口味。他问那埃米尔,能不能劳烦想点办法,从汉商聚集地找个厨子,凑些食材,做些家乡口味的饭菜,以慰莼鲈之思?
埃米尔本想下意识地反对,眼看着伤员们仍在抱怨、谩骂,而元好问文质彬彬,言语既客气,又引经据典,态度终于稍稍软化。
他沉声说了两句,一个通译道:“要厨子来此,是万万不行的。你们要什么食材,可以列个单子,我们买了送来,再给你们柴禾,你们自己烧煮。”
元好问大喜,当下取了纸笔,细细列了清单。通译接过清单,埃米尔又道,巴格达城里,本该无所不有,但眼下局势特殊,如果凑不齐,少了几样,也莫要抱怨。
“怎么会抱怨?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元好问连声答应,又命人取了礼物赠给埃米尔。这是求人办事应有的礼节,天下间的规矩都是一般。
虽说哈里发和宫廷大臣曾有严令,务必禁绝内外交通。可埃米尔既已答应了供应食材,非要在这种小事作态,好像刻意摆脸色给对面的大周使者看。何况中国最是富庶,从使者手里拿到点东西,价值抵得上为国效力数载所获得赏赐?
埃米尔犹豫了露出勉为其难的神色,最后往前走了半步,结果元好问手里的小箱子,踹在怀里了。随即他大声吩咐部下,让人尽快去采买。
过了小半天,埃米尔没有出现,先前进来查看情形的队长来了,他带着一支由几辆马车和十数名仆役组成的车队,在宫殿前头的广场卸下好几堆的食材,有米有面,有新鲜肉食和专门封装的调料,还有可以生火做饭的移动灶台。
史天泽过去看看,翻了几个箱笼,大喜道:“各位,这里还有豆酱和豉汁呢!自从船上装载的那批吃完,好久没尝到了!”
使团成员们纷纷涌上来看,见了熟悉的调料,无不喜悦。他们和装运物资的仆役言语不通,没法交流,却不影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