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为他们指引,带进包间。整间餐厅音乐低缓悠扬,都是灰砖灰瓦的建筑,凭空多了几分冷淡。等餐的功夫岑绵盯着侧面窗户的那盆文竹看了很久。外面房檐打下金黄光线,半边树影落在地面像一团团软云。
服务生端茶上来,弱不禁风的文竹随他带来的风轻轻摇曳,岑绵收回目光说她来。
“很久没喝你的茶了。”言维叶笑着接下她送来的杯子。
岑绵努努嘴说:“大师总是不轻易出手的。”
上一次还是刚同言维叶认识的时候,其实那时候也本可以坐定不动让服务员来弄,可能那时候心底就已有说不明的情愫吧。
吃饭中途言维叶要去洗手间。
岑绵拉住不肯松手:“不行,你等我去结完账。”
言维叶挑眉等她继续说:“每次你总有各种理由,这次万一是偷偷去付钱呢。”
他被逗笑了,捏了几下她的手又坐回去,双手举起:“行,我乖乖在这儿等你。”
岑绵说很快回来便小跑出去,到前台没多久,身边的人走来轻声叫了她名字,来人是祁耀云。
“好巧。”祁耀云显然有些尴尬,但出于从小接受的教育,是不允许自己闭而不语的,“最近可还好?”
岑绵点头说挺好的。
“等下跟我出来一下,生日的时候知道你不想见我,但作为哥哥总还是要把礼物准备到的。”
结完账服务生将卡还给她,岑绵眼神短暂从他身上移开。
“我也不是……不想见你,是不愿意见他。”
祁耀云点头,低声说那就好。
岑绵随祁耀云来到车旁,他从车里拿出首饰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只镯子。
“一直犹豫什么时候拿给你,今天总算送出去了,你生日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但还是对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岑绵低头端详手指抚过的玉镯,再一抬头对他说一声,谢谢,又说自己有事要离开了。
祁耀云点点头开门正欲离开,在岑绵走远几步后,手扶车门突然叫住她。
他欲言又止:“阿姨忌日……”
“我不去,只要他在。”
祁耀云点头说好,知道了。
祁耀云人是好的,从小都尽到做哥哥的义务,每年生日礼物绝不会落下,但岑绵总无法与他亲人相称,全因为那个人。
因为他,她已经很多年没去看过母亲,她只会去寺里坐一坐来缅怀。她曾在二乔玉兰盛开的日子陪母亲去寺里祈福,在玉兰茶楼前遇到提点自己的僧人,之后的日子好过了不少,母亲的病不再恶化。
见到祁耀云后,岑绵才对生活又有了实感,那些她不愿回忆起的事情纷至而来,不得不承认,和言维叶在一起还是快乐的。
回到包间,回忆同玉镯一起被她收拾好。她又换上笑意,而他总能看破。
“结个账和服务生聊前世今生去了?这么久。”
“电脑出了点问题,弄了好几次。”
言维叶抿了一口茶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再不来我以为你背着我偷跑了。”
岑绵撒了几个娇,言维叶就不再拿这事继续揶揄她。
回家她去书房放下自己的材料,在歙县做到鱼灯留在书房,和台灯一起发挥余热。
夜里睡觉时,言维叶胳膊搭在岑绵小腹上轻轻掐了一把,“怎么着就不高兴了?”他问。
“嗯?”岑绵紧张地脚趾蜷了起来,他怎么看出来的。
“别骗我。”他又说。
岑绵转过身,在如墨的夜色中努力看清他的脸。
“我妈妈的忌日快到了。”
言维叶似乎是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件事,压在蝴蝶骨上的指尖颤了颤。
“但是我不能去给她扫墓,每年我都是去寺院里祈福,言维叶今年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当然。”
他们都适应了夜晚的暗度,岑绵看着言维叶深情的眸,他为她撩开错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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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母的忌日在谷雨后一天。
潭柘寺上山路不好走,岑绵怕司机不认识路,歪头从主副驾之间看窗外想给他指路,司机从后视镜中看出她的思虑,宽慰道:“放心吧姑娘,这条路倍儿熟。”
“你以前也来吗?”岑绵疑惑问言维叶。
她以为他这样的人才不会来寺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苦难至深,信仰方生。”
她曾在《人类简史》中看到过,“释迦牟尼认为,人遇到事情通常就会产生欲念,而欲念总是会造成不满。遇到不喜欢的事,就想躲开;遇到喜欢的事,就想维持并增加这份愉快。但正因如此,人心就永远不满、永远不安。这点在碰上不悦的时候格外明显,像是感觉疼痛的时候,只要疼痛持续,我们就一直感到不满,用尽办法想要解决。”[2]
言维叶这样“我想要我得到”的人,又会因为什么来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