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枕,抽出她下巴垫着的蒲团,将软枕塞在她身下。
小小的孩子偏头看他,比丘问她为什么要趴在蒲团上,是不是哪里难受?但梵缘浅那时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实在太重了。
“我在院子里种了一棵雪禅菩提子,等它结果了,我便取细籽来盘磨成珠,给你串串子。”
师哥的语气总是淡淡的,偶尔会有几分轻讽。他话虽不多,但内容却是多变的。他东说一句西说一句,缘浅若是不问,他便随口揭过。
“菩提子就是各种干硬的果核,取其籽研磨成珠,便是佛门最常用的数珠。”缘浅歪头看他,他便也继续说了下去,“雪禅菩提子也是一种果子,又叫阿月混子。熟了果壳会裂开,果子能吃。它的籽种比星月菩提更白,形状也很秀气。而且果子成熟会裂开一条隙,像是在笑,看着很开心。”
他缠绕数珠的手微微举起,短暂的迟疑后还是落在缘浅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而你,也要开心。”
梵缘浅不知道何为开心,但第一次看见成熟的雪禅菩提子时,她也学着那绽开的果籽咧了咧嘴。她用来垫下巴的东西从蒲团变成了软枕,然后变成了师哥的肩膀或者膝盖。师哥亲手种下的雪禅菩提,足足等了十五年才结出像样的果籽。但那一年结出的果籽放在案上,师哥挑挑拣拣,梵缘浅却将果籽砸开了吃。
那一年的数珠没磨成,师哥用木鱼砸了许多果籽,全部喂给了嗷嗷待哺的师弟师妹。
第二年,第三年也是如此。师哥每年都会挑拣一些圆润好看的果籽留下,但距离一百零八颗珠串依旧遥遥无期。
梵缘浅以为,从那之后的每一年都会如此。尝到甜头的小沙弥们会结伴一起,偷偷摸摸去薅禅师树上的果籽,有时禅师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禅师会把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提回到蒲团上罚抄诵经。但师弟师妹们薅遍了千林佛塔,都觉得大师哥种的菩提子最好吃。
虽说红颜皮相皆是白骨,但这种争执很难说不是因为师哥的脸。
师哥是无人能够辩驳的好看,好看到见过他的人都纳闷这张脸为什么要长在秃驴的身上。
但偶尔的偶尔,午夜梦回之际,梵缘浅会想起一张不那么好看的脸——形容瘦削、面容枯槁,师哥满脸是泪,似是忍受着莫大的痛苦,以致五官都皱成了一团。他低垂着头颅,看着“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难过。梵缘浅想说师哥别哭,但无论她如何努力张嘴,却都说不出话。
开心果,开心果,浸在苦泪中的开心果。
诡雾拂面而过,梵缘浅回过神。看着高塔陨落的人影,她缩地成寸,义无反顾地朝着坍塌的高塔奔去。
她耳边再次响起了师父的叹息。
——“你是他的因,亦是他的果。”
她用力攥紧手中雪白的菩提珠串,好似攥住了那一丝岌岌可危、脆弱不堪的命运。
第323章
变神天,永久城。
一目国国主兼主祭女丑,拂雪虽不曾与她见面,但两人早就在暗地里交过手。无论是争夺苦刹所有权,还是玄中与胥千星挑起的内乱事件,连同夏国与咸临事件中,一目国的身影都若隐若现。拂雪并不是第一次耳闻女丑之名,但她没想到女丑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女丑竟然是冥神骨君的十殿法王之一,这点也在拂雪的意料之外。
“你说想要见我。”被足有两米多高的女丑攥在手中,拂雪也并不惊慌,她身周迸发出湛蓝色的灵气,女丑的手臂便被无形的力道振开,掌心瞬间覆上了一层冷白的冰霜。重新落足于地的拂雪抬首,语气好似也染上了几分冰凉:“你把罗慧怎么了?”
“吾并没有做什么。”女丑姿态娴雅地收手,她身着缀以金饰的轻纱,垂落的纱衣遮住了她怪异的六臂,诡谲中又无端生出几分神圣的端庄,“罗氏女仅余一魂,本就是残响之躯。吾只是为其提供栖息之所,接纳她成为万灵的一员。若非如此,她这一缕残魂滞留人间,很快便会被阴阳二气冲化。”
女丑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极具穿透力的、仿佛千万人同时发声的魔魅之音。她的遣词用句以及口音也极具古意,听上去好似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你这么做所图为何?”
女丑并不是第一次对拂雪示好,这位理应是敌对阵营的领袖不止一次展露自己立场的微妙。从苦刹之地的刀剑相向到胥千星的临阵反水,一目国与女丑摇摆不定的立场实在让人摸不着底。以无极道门这些年频频掘根的行径来看,女丑身为一目国的国主,她对拂雪的态度本不该如此友善。
“岁月是天神手中最残酷的凿刀,它能使万象日渐细致,也能让物事忘却自己原有的模样。”女丑六臂延展,如起舞般挥动,霎时间,两人已从古朴狭窄的药铺移至一处古意盎然的静室。女丑终于能直起脊梁、舒展自己庞大的身躯,而直到这时,拂雪才看清女丑的全貌。
传闻,女丑亦名“女丑之尸”,常着青衣,挥袖自翳,能驭使北海大蟹。
女丑的身量足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