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忌环视一眼。
这里是裴府。
他明明也姓裴。
可裴府众人的刀锋却正明晃晃地对向自己。
明明是炎夏,裴玄忌却遍体生凉,心寒难安。
“我昨夜已连夜派人送信前往阳义,阳义援军两日内就会赶到,云知年是朝廷命官,我定会带他安全离开陇西。”
他强抑住心情,抖手解开身上标志着裴军的玄色披风,扔到脚下,“我娘亲的仇,我自会去报!不会连累你们!”
“这个裴家人,今日起,我!不!当!了!”
第61章
裴千峰怒不可遏, 指挥护卫拿下裴玄忌,“他不是要找人吗?好,好, 给我把这个不听话的孽子也拉进牢房!”
裴定茹赶忙上前劝阻,“父将, 不可啊!阿忌的眼睛当初就是在这地牢里…”
“我不管他了!再不管他了!”
“就当没有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裴玄忌啊裴玄忌, 家族为你铺好的路你不走, 唾手可得的荣耀你不要,你到底还是继承了你娘的性子,跟她一样, 软弱仁善,难成大事!”
“因为有些东西, 比权势和前途更重要,你根本就不会懂。”
裴玄忌站定, 望向自己的父亲。
黢黑的眸中闪溢出坚定的光亮, 那是一种下定决心后的明彻, “还有, 你不要再提及我娘,你不配。”
“阿忌!莫再惹父将生气了!”
裴千峰的脊背剧烈地一震。
裴定茹忙呵斥住裴玄忌,“还不赶紧向父将低个头认错!”
裴玄忌傲然挺立,头扬若松。
“我不会低头的。”
他转身,踏步迈上通往地牢的石阶。
“用不着你来关我。”
“我自己会进去!”
裴府的地牢是一处私牢。
此私牢在修建时向下挖得极深,且没开任何天窗, 因此,里头黑天蔽日,是毫无光亮的。
裴玄忌每往下走一步,心便兀自向下沉了些许。
他就快要看不见了。
不过, 地牢口的两个狱卒见到自家三公子亲自下牢,还是好心地奉来了一盏烛台。
裴玄忌抿唇接过,借着烛火的光亮,向石阶之上望去一眼。
果然,除了看守的护卫们,裴千峰等人业已离开。
他自嘲般地撇过眼,擎着烛灯,去寻找云知年。
“年儿,年儿!”
地牢颇大,牢房同牢房之间所隔亦远,声音在空旷的甬道中反复回荡,再渐次飘远,幽幽地,显得格外不真切。
云知年始终没有回应。
裴玄忌的脚步愈发急促。
他借着烛火,一间一间牢房望过去,直至走到地牢最深处,那间最角落的牢房,他终于瞧见了那个正抱膝蜷坐在墙根的熟悉身影。
“年儿!”
裴玄忌心里一痛。
即便隔着牢门的木栅栏,他也能瞧出云知年此时的状态极是不好。
云知年的身上已经没剩多少衣物了,他抱臂埋首,一直低垂着脑袋,便是听到了裴玄忌的声音,也只是遥遥抬头看了一眼,就迅而将身子缩得更紧,干涸的泪滴粘在湿红的眼角,衬得那双淡色的眸子更显哀痛凄楚。
裴玄忌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窒住了,他高声喊来狱卒,“快!快给我打开牢门!”
狱卒自然照做。
裴千峰并未当真下令要把裴玄忌关进牢房,开了门后,也不敢上锁,就那般杵在原地,似在等候命令。
裴玄忌恨恨剜了眼这两人,“你们是怎么看的人?”
两个狱卒支支吾吾地说,“是,是姚越公子的命令,是他不让我们给这位云公公送吃喝的,他是裴将军跟前的人,我们不敢不从…”
“姚越!”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臼齿当中死死咬出的,裴玄忌顿了一下,“去备些饭食,还有热水布巾过来!”
“是,是。”
两个狱卒得令退去。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这裴三公子的嗓音竟有点儿发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