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下了几场雨,温度降得猝不及防,将外头的天都蒙上一层灰。冉静提前打听过,严钦平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办公都搬到了家里。
她到的时候严钦平正在客厅下棋,独自一人,执黑白棋子对弈。棋盘边摆着一壶热茶,壶口冒着白茫茫的气。
见冉静这时候过来,严钦平没有半点意外,抬了抬眼皮瞧上一眼,“来了?”落子的手却是没停。
冉静停在门边,也没急着走过去。外面天凉,她穿得有点多,一进屋就开始热了。手落在大衣扣子上,一粒粒解开,指尖沾满风霜。
摩挲着手中的黑色棋子,迟迟找不到合适的落子点。严钦平索性不去看棋盘,冲冉静招手,“过来,给我泡壶茶。”
冉静瞥了眼他手边冒着热气的滚烫茶壶,现成的一壶好茶不喝,非要折腾她动手,也不知道惯得什么毛病。
严钦平爱茶,别墅里专门有一间茶室,就在在客厅前面拐角的右手边。做的是日式榻榻米,装修用的中式仿古的路子,两者结合起来倒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协调。
冉静泡的白茶,茶饼掰下一小块,泡出满满一大壶。茶汤清色,入口甘甜,是少有的,她能咽得下去的味道。
严钦平啜了一口,心满意足地放下茶盏。经她手的茶总是要比其他人泡的多一分滋味,多年来都是如此。
严钦平没有问冉静今天来找他是有什么事,在过去年巴贡的事情以后,没有他的命令冉静从没主动来过他这儿,一次都没有。
她面对他时,已经彻底放弃了惺惺作态的伪装,余下的全是敷衍。
可恨的是,对此严钦平一点办法都没有。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惩罚不了她,找不到方法也下不去手。
这恰恰也是冉静有恃无恐的原因。
高手过招最忌软肋现行,她知道严钦平的软肋在哪,巧的是这东西正好长在她身上。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傻子才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走。冉静肆意地笑着,心想连老天都在帮她。
爱就像春日里空气中飘散着的花粉,无孔不入。
她恶毒地想着,严钦平可能到死都不会知道,他居然对一个赝品有了别样的感情。她给他挖的坟,也有他自己一份力。
“我最近听说了一些消息,不知道真假,所以今天找你来求证一下。”茶盏空了,她又蓄上。
冉静后知后觉想起,她这两天一直在给人倒茶。
倒完小王倒大王,也不知是不是断头茶,喝完好上路的那种。
想归想,面上却是不会显露半分。手里的壶稳当当地握着,斟到七分满就收手,不贪多是她一贯的风格。
冉静说的消息,严钦平也有所耳闻。早在人调来的前一周他就收到了消息,只不过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不是他轻敌,实在是他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查的。
省委书记,正部级干部,不是中央下来的人,想找严钦平谈话大概连门在哪儿都找不到。一个地方监察员的平级调任,说实在的,对他来讲是不够看的。
冉静当然不会蠢到,觉得靠她自己就能顺利扳倒严钦平,可倘若她这次针对的不是严钦平呢?
张清阳摊上严钦平不够看,但也仅仅是对严钦平来讲不够看而已。落在其他人身上,就不一定了。
外部攻陷不知要费多少时间,内部瓦解却可以只在一瞬间。要不了他的命就先要他一只手,一旦有伤口那就好办了,并发症也是会要人命的。
想到这冉静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冉静将昨天唐政的担忧尽数说给严钦平听,当然过程中少不得要添油加醋一番。
严钦平把玩着手里的黑瓷茶盏,问冉静听谁说的。
“我老公啊,他说得可恐怖了,又是双规又是坐牢的,吓得我昨天整晚都没睡好。你看眼皮子都是青的,”怕严钦平不信,冉静还凑上去给他看。
实际上看得出一个鬼哦,她出门擦了粉的好吧。
几百块一小只的粉底液这点瑕疵都遮不住她真的白买了,更何况她昨晚睡眠不知道多好,有个屁黑眼圈。
严钦平倒没真去看冉静长没长黑眼圈,他哽在了冉静脱口而出的那个称呼上,后面她再讲什么,他已经听得不太真切了。
严钦平当然知道冉静嘴里的老公说的是唐政,他们最早结缘唐政功不可没。
在很久以前除夕夜被严钦平一口咬住肩膀之后,冉静从没在严钦平面前提过唐政,哪怕是话到嘴边也通常是用【他】来代替。这样人为的默契持续了很久,她不多说,他也不提。
久而久之,变态的占有欲在长时间的发酵下,让严钦平生出一种错觉。冉静是他的,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没有丈夫没有儿女,她的生命里有且只有他一个人。
白日梦被梦中人亲手打破,散落的梦境碎片在他身上割出看不见的伤口
见冉静喊出这个称呼时的一脸理所当然,严钦平心里有气都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