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是有心杀了卫蔷的。
也许就是因为他流落北疆半年,又留着卫蔷在宫里养病了半年,深知卫蔷是个何等的人物,自知难以把握,便要将她杀了。
只是到底未曾得手罢了。
如今御座上坐着的那半颗龙脑袋比他阿父差了又何止几成?
想要用人却不知共利,将祖宗留下来的人心家底败了个干净。
心中骂着,陈伯横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临江郡王在北疆呆了半年多了,他虽然看似乖巧,实则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不然也不会干脆躲在北疆,避开东都城里的是是非非,圣人无子,肃王出继,若大梁未亡国圣人先死了,赵启悠倒是合适之选。
闭上眼睛,陈伯横只觉得心中疲累,今日见了新风景,吃了蒸猪头的好心情散了个干净。
他年少时与那姜假仙儿对坐而谈,说世家陈腐不堪,大梁朝政积弊,朝臣只知谋取私利,姜假仙儿说朝中上下唯有变法可活,可他自己生性惫懒,无济世之心,亦无济世只能。
那时,他陈伯横是如何说的:“姜师放心,大梁有福,有我陈家伯横在,待我入朝为官,定能剪除陈腐一扫积弊,让朝堂上下一心,重振大梁声威。”
为了出仕,他将自己的那聒噪多言的毛病都硬生生改了。
那时的他何等无知?竟然以为自己改了一个毛病就能成了栋梁之臣,以为自己入了朝就能重振大梁?
如今的姜假仙儿想起此事,只怕都要在心里笑他吧?
他躺在榻上,眉目渐渐疏散,竟然晒着同州的太阳就睡了过去。
知道他一路未好好安歇,陈仲桥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却见自己的仆从站在院门口处低声说道:“老爷,同州骆家有人拜访。”
同州骆家?
陈仲桥皱了一下眉头,同州与河中府隔河相望,同州骆家与河中府陈氏素来守望相助,他若是不见,怕是有落井下石之嫌,可陈仲桥知道骆家人是为何事而来,心里就怎么也不想去见了。
四娘如今正在定远公手下,他为骆氏出头总不能不顾及她,那定远公性情何等凶暴他是见识过的,若是连累了四娘,他可怎么办?
陈伯横是钦差,同州为他安排的住处是之前被牛渭强占的一处宅邸,比定远公如今用的官衙看着还要体面两分。
大门外,骆氏众人已经顶着太阳晒了足足半个时辰。
同州骆家定居同州已经百多年,从前长安为都城之时,同州作为守望京畿之地世家豪门多在此地置办别院,后来长安变乱,世家随着朝廷东迁,时任骆家家主却正是曾守卫长安的左将军,长安失守,骆将军战死沙场,骆家也无脸东去,一族留守同州,后来在朝中也只有三四小官。
先前叛军第一次攻打同州之时,骆家子弟与匡国节度使赵广存同声共气,同州第一次失守,骆家大半随着赵广存逃走,剩下老弱妇幼落在了韩复銮的手中,韩复銮不欲与世家为敌,将她们安置妥当,只将骆家的几个女儿赏给了自己的副将。
待赵广存夺回同州,骆家子弟又拿回了自己的家财田亩,又将自己失洁的姐妹送给了赵广存手下。
没过多久,与韩氏联手造反的保大节度使牛渭又打下了同州,这次赵广存连骆家子弟都顾不上,自己带着残部逃去了华州的华县。
牛渭可不像韩复銮还惦记什么交好世家,他军旅出身,深恨世家,骆氏子弟里骨头硬的先杀了一批,剩下些不被他看在眼里的就让他们做起了仆从之事,每日让他们给叛军将领端水洗脚。
这次定远军南下攻占了同州,不仅赵广存想要回到同州,连那些被牛渭折磨得苦不堪言的骆家子弟也想觉自己该拿回自家的家财,没想到定远军竟然对他们理都不理。
他们自恃与定远公也并非毫无交情,去年丰州竞标一事,他们家也是在其中出了大力的,如今定远公翻脸不认人,骆氏子弟更觉气愤难当,只恨这同州上下都落入了定远公之手,让他们无处伸冤,陈伯横做钦差来奉旨平叛正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等了又等,不见陈氏开门相迎,骆家一个子弟恨声道:
“从前陈家还与我说什么世代守望相助,也不过如此,见我们落魄了就连门都不让进,不过是小人!”
他身旁另一人也骂到:“说是煊赫门庭,却畏惧那悍妇之威,连门都不敢开,也配称是大梁第一世家?!”
听骆家的人越骂越难听,门内仆从看向站门前的二老爷,却见二老爷的脸上并无不喜之色。
“有求于人还是这般模样,又如何斗得过定远公?”
卫蔷觉得陈仲桥看不透时势,难堪大用,陈仲桥却也是个识时务之人,或者说,从去年开始,他面对定远公就格外识时务,如今陈家和骆家捆在一起都抵不过定远军,他为何要去做那送死之事?
此时,门外又传来一阵吵嚷之声,是有人正在与骆氏子弟说话。
“骆山朴、骆岳仁,骆岳义,我是定远军胜邪部讯官周持,今有北疆府州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