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犯了错,那就是错,他做了好事就是做了好事,我这为他亲手送葬的都不怕坏了名声,旁人又操什么心?”
贺咏归的身后之事便是这般被卫蔷弹压下的,他是个勇救数人的大义之人,被记在了云州的通志上,也是个曾险些将云州法制毁于一旦的罪人,作为这些年被处置的第一位刺史而在北疆律书史书上留名。
跟在卫蔷身后,同样做男子打扮的卫玔儿轻咬下唇,元帅总说出了什么事便以事论,按照顾师的话来说是“实事求是”,说起来仿佛是顺应大道的至理,真做起来方知道到底有多难。
在太多人眼里,一分善是墨纸上的一抹白,一分恶是揭开了一本道貌岸然的表象。
做对一件事,回头是岸梵音不绝。
做错一件事,从前种种皆被抹去。
真以事论,仿佛是违逆世人之心。
拿起一边摊上一个绣包,卫蔷看了卫玔儿一眼:“你说这个给灵宝怎么样?”
“只要郎君有钱,这绣包自然极好。”
卫蔷点点头:“刚发了薪俸,趁着有钱先给灵宝买了东西。”
卫玔儿抿唇轻笑。
李若灵宝的生辰就在近日,过了生日便恰是年满双十,卫蔷惦记给她买份寿礼。
放下绣包,卫蔷继续往前走,卫玔儿看了那绣包一眼,只见那上面绣的是长河落日。
李若灵宝这状元出身的秘书长元帅总想让她出去见见世面,北疆上下无人同意,李若灵宝不走,她这跟在元帅身边四年的人便该走了。
虽然在元帅身边做了四年文职,比起去州府卫玔儿还是想去军中做事,过了这个冬日,她就要去太原龙将军麾下。
正想着自己的前路,她前面的卫蔷又停下了脚步。
一旁传来了一股油香。
卫蔷抬脚走过去,便见一扁扁的铁锅,锅里是热油正炸着麦粉做的面饼。
再看一旁幡子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食金饼,齿留香,仅三文”。
油锅前一群人正围着,有人说:“宋妪给我两个金饼!”
“让开些,小心口水滴到我锅里来。”
“宋妪我先前与你定的五个金饼可做好了?”
手持木叉的老妇甚是不客气:“做好了等你回来都凉了,一旁等着,这一锅出来先给你。”
卫蔷仗着身量颇高探头,看见十几个金色的小饼带着油香气被老妇捡到了木簸里。
粗纸一包,几乎转眼间一锅饼卖完了。
看着看着,卫蔷看饿了,反正也站在了人堆里,三锅金饼卖完她就站在了锅前。
“要四个金饼。”她掏出十二文钱放在了钱盒里。
“好,下一锅有你的,莫急。”宋妪头也不抬,手下生风,很快又包好了十几锅金饼下到了油锅里。
卫蔷这才看见金饼原来是有馅儿的,正当季的瓜菜被切成丝调了味,又放了些许肉末进去,包好的饼外还压了几颗胡麻,看着甚是讲究。
“宋妪,您这油闻着不是猪油啊。”
老妇给饼挨个翻面,道:“这是从白山来的豆油,可贵了,白山豆一斤一文,四斤豆送去油坊,再加六文才能换了油。”
一斤油十文钱,这一锅油约有三斤油就是三十文,加上损耗,一日得五斤油。
一个金饼卖三文,得卖二十个饼才算了油钱。
再有铁锅、麦粉、菜蔬和肉。
卫蔷笑着道:“宋妪做得实在是大买卖。”
“那是,我这手艺、我这花费小郎你看遍云州城也就我这一份。”
卫蔷仿佛无甚见识一般大惊小怪:“我看您这肉也极好,莫不是什么秘法养出来的。”
“蔚州的猪场出的猪,我每日得赶四更天去南市买肉,麦粉是幽州来的,除了这瓜是我侄儿种的,你吃我一口饼可是把大半北疆吃进去了。”
宋妪还真被这年轻小郎君给奉承得好了脸色。
说话间又炸好了一锅金饼,宋妪捡了四个出来,粗纸刚要包上,卫蔷连忙道:
“两个人吃,多要您一张纸。”
卫玔儿站在一旁见卫蔷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
幕篱下面卫蔷的脸上是笑。
“尝尝这炸出来的金饼,白山油、幽州麦、蔚州猪、云州瓜……一口能吃到大半的北疆山水。”
声音里是满满的欢喜。
接过那金饼咬一口,卫玔儿道:“这风味在旁处还真吃不到。”
卫蔷也咬了一口,含糊道:“若不是有火车和铁路,这等事,我从前想也不敢想,从白山运了豆往云州来,这等事,玔儿你从前可曾想过?”
自然是从未想过的。
这些年她实在是见了太多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一一成真。
卫玔儿又咬了一口金饼,对卫蔷道:
“郎君,我刚刚打听了一番,据说说东市东头有一家萧家皮货的羊皮毯子做得极好,不如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