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惩戒自己的雷光,扑向了埋在白骨和血肉当中的一处石台。
——这里就是头顶大阵的阵心。
无迹同天雷斗了小半辈子,最终竟弄出了这么一座能够限制天雷的大阵。只要毁了阵眼……
无迹察觉了他的意图,一道声势浩大的攻击斜斜斩落。
沈映宵像没看到一样,并未躲闪,任凭自己身上溅出大片血光。
他在最后关头调整了角度,这一击反倒成了助力。下一刻他便重重摔落在石台上,周身的雷电随之滚落,像成千上万条泛着刺芒的钢针,扎入阵纹当中,又迅速炸开。
咔擦——
石台粉碎。
与此同时,头顶阵法的破裂声猛然清晰。
无迹脸色变了,飞身要退,可突然间,他的身体反而不受控制地转身向上,主动迎向了骤然粗壮的雷光。
“别以为抢身体这事只有你在行。”雷电吞没他身影的前一刻,无迹听到一声耳熟的低笑。
魔尊只剩一缕残魂,竟也要来捣乱。他仅剩的意志无法与无迹抗衡,却也足够绊住这具身体,让浩瀚如海的雷光在劈碎沈映宵之前,先一步荡满无迹周身。
雷电轰鸣中,仿佛响起一声不知愤怒还是痛苦的嘶吼。
沈映宵被这道声音惊醒,费力地支起身体,看向天空。
他看到一团残余的雷光,看到一片轻盈的飞灰。之后微风拂过,浊气退散,逐渐澄澈的天空当中,再无半道人影。
这个瞬间,沈映宵清晰地意识到——无迹死了。
只有“知道太多”的人死了,他这个泄密者才会免于雷电的追责。
……就这么结束了?
沈映宵缓缓坐起身,心里一时有些茫然。
“结束了!轮回司发来了召回令,我们成功啦,评级也很高!”
旁边传来剑灵疲惫但惊喜的声音,它查看着轮回司传来的信息:“无迹那套拼凑的肢体,根本踏不过飞升的大门,若渡过了小世界的雷劫,他恐怕会成为此世唯一的大乘期,然后用这种身份不断寻找飞升的方法……啧,若真到了那一步,那家伙没准会试着把所有人吸干,凑成他进步的台阶。”
沈映宵笑了一下,目光落在它身上,忽然感觉少了点什么。过了片刻才想起来,飘在身边聒噪的魂没了一个。
他沉默许久,低声叹了一口气,并未多言。
身上的伤口在渐渐愈合,带来麻痒的痛感。沈映宵很想麻醉自己睡一觉,可他知道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他硬撑着站起身,找到了梅文鹤和自己的本体。
梅文鹤怔怔地看着那方天空,直到沈映宵走近才一下回过神,抬手拦在本体身前。
沈映宵没有硬闯,只温声道:“我要带他离开了。”
本体能在小世界中庇佑分身,分身也能在轮回司庇佑本体。
他曾经怨恨这具无力的身体,可如今想法却不知不觉改变,想慢慢把本体练起来。不管怎么说,这才是他最初开始的根基。
梅文鹤盯着他看了许久,放下了手:“你到底是谁?”
沈映宵:“等你飞升就知道了,我知道你的资质远比你表现出来的要好。无迹已死,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梅文鹤勾起唇角,像是想表达开心,眼里却只有茫然。
身边无时无刻不在的危险消失了,这本该是值得庆幸的事。可他心里居然没有太多喜悦,反倒填满迷雾。
他想象过各种未来,规划过各种要做的事情,可所有选项和预估里,都没有如今的“活着”这一条。
沈映宵远远望向医仙谷另一端:“先前他带回来的那只白骨人偶,是你弟弟给的,是梅文竹的精魄和骨血炼成。许多你现在做不了的事,飞升后或许能做。”
梅文鹤沉默了一下:“你是想说,若我有一日飞升,或许能让他复活?”
沈映宵抿了抿唇,点头。
梅文鹤看着他笑了:“你像我师兄一样,有时很会骗人,有时又不会说谎。”
沈映宵:“……”……我在你心里原来是这种形象?
梅文鹤没再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他有些费力的站起身,环顾片刻,遥遥望向一个方向:
“我们兄弟不常在一起,感情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深。只是我们天生共感,他的痛苦总要分我一半,存在感强得吓人,我才不得不时刻惦记着这个烦人的弟弟。”
他又收回视线,望向这个总能给他几分熟悉感的银面人,轻声说:“所以不必安慰我,就算他活不过来,我也会不断修行,尝试飞升。难得现在身上不疼了,我要尝遍世界上每一种味道,寻遍每一种触感,才算是……不枉此生。”
他说的是他自己,可却好像在说两个人。
沈映宵审视他许久,放下了心。
他俯身抱起本体,目送着梅文鹤走远。
等彻底看不见那道清瘦的背影,他低低叹了一口气,将本体装进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