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酷热已近在咫尺,若是还在长安时,乐游原上定然人潮如织。
喝不完的酒。
作不完的诗。
射不完的箭。
年纪轻轻位高权重金吾卫上将难得有些伤感起来,自见过定远公,他总忍不住想起昔日的定远公世子。
大梁的风华意气死于何时?
也许就死在大雨倾盆,泥泞满地,被挖开的洞穴里,被割去舌头活埋的少年将军死去的那一刻。
如今的定远公也是风华正好,气势凌人,还有几分少年意气。
可东都洛阳终究没有乐游原。
她是北疆的定远公,不是大梁的定远公。
紫微宫流杯殿前的鱼塘边上,卫薇正在喂鱼,一块以油脂、麦粉糅杂而成的鱼食被她在手中反复团磨,成了小小的一粒又一粒,被她扔进了水中,引得群鲤翻滚。
用来团鱼食的手正是被圣人握在手里的那只,如今上面已经满是油香。
“想让世家死,也不想让寒门兴,所以吕家要死,郑家要留着……”冷冷一笑,皇后看着池中的鱼,小声说道,“可打下去一个吕家又怎么样?侵占盐池铁矿的世家数不胜数,这事甚至不能摆在明面上。”
两粒鱼食正好投进一条鱼的嘴里,卫薇说:
“你当日送了那药给我,跟我说世上有千种药,能做万种事,唯有一事是药所不能及,那便是后悔。”
今年才二十五岁的皇后突然笑了。
“我竟至今也未后悔过。”
她笑得像是十几年前在菩提树下看着被换来的签文,有些腼腆羞赧。
“我不后悔,不然,你当初换了签让我从别院逃出来……岂不是更该后悔?”
昨夜,卫薇又做了她十几间常做的梦。
“如今你们父兄皆死,我也答应了外面匪兵自尽以换一女儿能被送回长安,这里有两根签,到了此时,你们都是卫家女,也无所谓是否我亲生,长签出门,短签同死。”
卫薇的手在抖,她还没来得及碰到签,有旁人的一只手直接抽了一签出来。
下一刻,那签被塞在她的手中。
好长啊,好长的一根签。
“阿……”
“阿薇,我与你换的并非是生死,而是无边苦难,各走一头。”
那人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卫薇只能看见她水蓝色的裙角。
这十几年,她便是这样,一次次,在她面前离去。
“吕家要死绝了,阿姊。”是被她跪过而不肯开门的吕家,是不肯救她阿娘与阿姊的吕家呢。
“慢慢来,我一个一个,送他们走。”
卫薇一抬手,又有两粒鱼食,落在了头上一点红的银色锦鲤张开的嘴中。
婚事 “这话倒是没错,不仅娶妻要娶贤……
“六十万贯,还有价值二十万贯的金饼……吕氏家底颇丰啊。”
卫蔷早早写了信,裴道真在丰州将吕氏安置的离旁人稍远,待到吕氏涉私通敌国之事传到了北疆,便立刻将吕氏运到丰州的财物扣下,运送财物的共五百部曲私兵也被卫莺歌所领的泰阿部缴了兵械看押起来,在东都还在为吕氏是否叛国之事吵闹不休的时候,北疆的财部已经清点完了吕氏所有资财,将汇总消息告知了卫蔷。
“写信回去告诉他们,这笔钱归入北疆财部,若是那些世家之人问起,就说会在竞标之后送返东都。”
李若灵宝应了声“是”。
卫蔷看了她一眼。
房云卿身子算是痊愈,只是还要小心调养,如今每日给后院学生们讲《论语》和《尚书》,李若灵宝每日上午和下午课后来替卫蔷写信,风雨无阻,兢兢业业,倒也成了定远公府中一等一的忙人。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就像是田地里吸足了雨水的麦苗,一日一个样子,短短时间里就已经有了几分资深文书的样子,执笔端坐在一旁,明明还稚气,却又稳重。
卫蔷挺喜欢这小姑娘,见她今日脸色不对,问她:
“小灵宝怎么了?”
李若灵宝也没想过要瞒元帅,小声说:“元帅,昨日夜里,吕氏七个女儿都被带走了。”
在定远公府后宅里有两京十三世家七十余世家女,其中自然有吕氏女。
“崔教授说,吕氏事涉通敌,吕家女儿也要看管起来。”
小女孩儿的脸上有些困惑:“我一面想,通敌叛国,杀戮百姓,做出这等事的总不至于是她们,一面又想,吕氏搜刮民脂民膏,也变成了她们身上的罗,嘴中的肉,头上的簪……似乎也不算无辜。”
一面说着,李若灵宝的脸微微有些红,她本不是一个会说出心中疑问之人,近来虽然已有了些微变化,终究还是生疏。
卫蔷看着她,笑着道:“你可以将你心中所想与你同学们一同讨论,到底是否该连坐,为何比起男丁被判斩首,女子却往往是籍没入官……大梁之法多承自前唐,立